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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董,不着急”
董国伟就这么和飞机一块儿消失了。但学生们觉得,“董老师一点儿都不着急,他一定是想‘回来跟学生又有的吹了’”。
董国伟,南京市溧水区美术家协会主席、溧水书画院院长,在溧水高级中学当美术教师。
他和南京几位书画家去了在吉隆坡举办的书画交流笔会,在“江苏队员”里,48岁的董国伟年龄最小。
此前,不少朋友都不支持董国伟的马来西亚之行。
溧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陈培盛就劝过几次,“这个是民间活动,不是官方组织的,自己要交两万块钱,不值。”
在陈培盛眼里,小董喜欢潜心作画,教书育人。在学生印象里,“老董”包容、亲切。
一名学生在博客中回忆,“很多同学在老董凌乱的家里吃着炸鸡、薯条、薯片、冰淇淋,在祥和欢乐的氛围里消磨完统考前的晚上”。
学生们都说董老师是好人。他们记得,三年来,董国伟义卖画作捐助了十余位失学儿童,还多次把卖画的收入全部捐给贫困孩子。
在溧水地方论坛,一百多名学生自发为董国伟祈福,“让我们共同祈祷,好人会回来的”。
也有学生在用幽默的方式唤回老董。“每个高中都有一位奇葩老师,老董就是朵奇葩,走路上半身不动,总像是在飘,这下玩儿大了,飘去马来西亚,飘不见了”。
同样让朋友感到豁达的是黎明中。他与老董同在画家团里。
黎明中曾经是江西省省委副秘书长,练习书法有几十年。
《中国书法》杂志编辑部副主任朱中原对黎明中印象深刻。他回忆,和黎明中初次相识是在2012年,“黎明中在上海办了一场书法展”,很多书法界名人都来观展,黎明中很感慨,说遇到了一生中最好的朋友。
两人第二次见面,是在去年夏天。晚饭后,黎明中得知朱中原住在通州,非要留他在酒店里住一宿。
他开玩笑说,给你夫人打电话,说今晚和一个老头儿同居,不要担心。
那晚的长聊让朱中原对黎明中有了更多的认识。
曾经在政界里起伏,他对人生显得淡然自若。
朱中原还记得一次离别。那天,黎明中执意要把他送到机场,“我不肯,他却一直送到地铁里。“车开后我回头一看,他还站在那不停挥手。”
失联乘客最后的印迹
●“(我)过两天就回家了,(你在家)别总跟爸抬杠。”
3月5日晚,在新加坡打工的边亮京给河北保定的母亲打电话,27岁的他在新加坡做建筑工,离家时儿子才8个月大。
●“早上6点半到,你来机场接我吧,到了给你打电话再出门,T3航站楼。”
这是陈昀在吉隆坡机场给丈夫王祈安最后的留言。57岁的陈昀曾去过六七个国家。
●“视频吧。”“10点了,孩子睡了。”
3月7日晚10点,在吉隆坡的赵朋跟在河北定州的妻子张静说,他想看看妻子和刚满一周岁的孩子,张静不忍心吵醒孩子,她至今懊悔。
●“终于可以回家了……第一站:佩斯~吉隆坡。”
吉隆坡只是石贤文的中转站,3月7日14点39分,他在QQ空间发了一张吉隆坡机场的照片。
●安德鲁,失联的马航MH370航班乘务长(CS,chief steward),起飞前曾给母亲凯瑟琳打电话,“他告诉我他给我转了一些钱。”事发当天,凯瑟琳在家中期待儿子平安落地时,得到儿子所在航班失踪的消息。
●3月6日,董国伟在朋友圈里发布了失踪前最后一条讯息,这位南京市溧水区美术家协会主席,拍下展会上自己的画作,放上了在中华大礼堂前的留影,别无多言。
一夜守候
百余位失联者家属彻夜未眠,组成“家属协会”联合
这是最难熬的时刻。
3月8日晚到9日清晨,MH370失联后的首个夜晚。被夹在希望和失望之间,失联者家属在黑夜里更加无助。
“求求你,给个信儿吧”
3月8日晚7点。
晚饭时间。丽都饭店雨轩厅里的家属开始走动。
有不少人选择不去吃饭,一位中年女性看窗外嘟囔说“天黑了,更难有消息了”。说完她倒在身边同伴的怀里,哭了。
前半夜,家属们之间的交流不多。整个白天哭得太多了。大部分时间,很多人都呆坐着。
大厅里没有电视,人们大都双手握着手机,不断刷新页面。有20多位老人家属,不懂手机的他们依靠身边的年轻人讲解。
最受关注的是“越南海域发现两条20公里左右的平行油带”。
“发现油带是不是就能找到飞机了?”也有悲观的,“难道飞机都解体了,只留一些油在海上?”
互相的询问没有答案。
将近11点,家属开始情绪失控。一名乔姓男子在楼道里大喊:“你们知道这100多人什么心情吗?求求你们给个信儿吧!”
一名女家属被牙痛折磨,就是不肯去休息,“守这一夜,也许这诚意能感动上天,就有消息了呢?”
12点以后,情绪变得干燥易燃。一名女性家属突然喊道,“这里面有记者,我的照片被放到网上了,你给我出去!”被冒犯的家属们找到了混在人群中的一名记者,一个男子对着记者就是几脚。
马航的新闻发布会还在延迟,人群中不知谁高喊“既然他们不来,那我们就去吧。”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。
最终,马航工作人员在电话中承诺,“发布会后,高层第一时间赶来会见家属。”
人们重新回到了二楼大厅。
“我不能失去他,我女儿也不能”
从凌晨一点到三点半,又一轮等待。期间有人踢掉了警方拉起的隔离线,商量着如何与马航交涉。
派出所的警察连续四次嘱咐家属:不要有过激行为。
3点30分,马航高层和志愿者到了雨轩厅,在连续回答了几次“暂不知道情况”、“暂时没确切信息”之后,现场一问一答的节奏被彻底打乱。
一名老者冲到最前面,“我们等了你们24个小时,你说的都等于没说。”随后顿了顿说,“我家一家六口,六口人都在上面……”老人望着马航的CEO,手举在半空,说不出一句话。
有家属直接用英文同马航高层交涉。现场哭声、骂声一片,不管什么问题,得到的回答都是“在没确切消息之前,我们不能发布任何臆测信息。”
凌晨5点,身穿蓝色马甲的马航志愿者试着拥抱每一名家属,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,大厅里散落的哭声再次集中。
一名马来西亚志愿者来到一个穿绿色羽绒服的女士面前。她把肩膀搭在女人身上,用英文说了句“非常理解您焦急的心情”。女人带着哭腔用英文回答:“我不能失去丈夫,我们还有个7岁的女儿,她一直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。我不能失去他,我的女儿也不能。”说完,埋在志愿者肩头放声大哭。
六点半,天亮了。这个过程中,“家属协会”一词被特别提出。收集家属名单、建立微信群,等待天亮时,家属慢慢走向联合。“到底多久才会有消息?”仍然是他们互相问得最多的一句话。
A14—A15版采写/新京报记者 刘珍妮 卢美慧 贾鹏 胡涵 卢漫 李馨 李宁 范春旭 实习生 罗婷 单朴